唐宋文人笔下的元宵节

2022/07/05 | 作者：BOB体育地址

　　作为每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，唐宋以来，元宵节成为一年中最热烈的节日，构成了五光十色的风俗活动，如赏花灯、吃元宵、猜灯谜、舞龙灯等。历法与风俗，天道与人文，于此夜难分难解，灵敏多情的诗人，在节日中感触日月流通，体会世态人情，心中的情感与眼前的景况交错成文，留下了很多妇孺皆知的诗词。

　　元宵佳节，中州盛日，都门弛禁，火树银花，花灯如昼，更有明月逐人，暗尘随马……灯与月与人，全都是诗。灿烂绚烂、浓郁芳香、莺莺燕燕，视觉、嗅觉、听觉，饱餍、丰满、饱绽，诗人们耳目骋足之余，却偶然又会有一丝丢失在心间环绕……

　　此诗作于824年，52岁的白居易正处于杭州刺史三年任期的最终一年，西湖治好了，白堤修好了，六井疏浚了，有水兴利，岁熟年丰，大众天然人心乐，所以到了正月十五，我们有条件也有兴致从早玩到晚。元宵、中秋等季节称号宋代才通用，唐人诗题，还多用正月十五、八月十五。气候也好，春风从东海熏来，一轮明月照在钱塘江头。

　　唐朝城市平常宵禁，元宵节“放夜”三天，这一准则为后来的历朝历代所承继，市民在夜里能够自在络绎于里坊街巷，构成“灯光家家市，笙歌处处楼”的热烈现象。笙歌是乐器配乐下的踏歌，踏歌也叫“踏谣”，史载唐睿宗曾选长安少女千余人，于元宵节扮演踏歌三昼夜。到宋代，这种节庆活动更为五光十色，照孟元老《东京梦华录》的记载，北宋汴京元宵节，开封府要在皇城宣德楼对面广场搭起一座山棚做表演舞台，“奇术异能、歌舞百戏”轮流演出，就像一台“春晚”。

　　至此，前三联诗归于杭州，归于元宵节，结束一联则归于白居易个人，他说不妨怀念京城长安，但不该因而而对杭州生厌，在前面说了那么多杭州的好，最终却以如此奇妙的心情作结束。方回在《瀛奎律髓》里谈论，“杭自唐固已盛矣，然终未若京都长安之盛”，好像在比较长安与杭州元宵盛况时，白居易是沉着上倾向长安，情感上不舍杭州的。

　　灯光钱塘三五夜，明月如霜，照见人如画。帐底吹笙香吐麝，更无一点尘随马。孤寂山城人老也，伐鼓吹箫，却入农桑社。火冷灯稀霜露下，昏昏雪意云垂野。

　　此词作于1075年，38岁的苏轼刚刚从杭州通判调任密州知州。词题记为“密州上元”，词却从钱塘的上元夜写起。钱塘也便是杭州，苏轼此前在那里度过了三个元宵节。上阕写灯、写月、写人，有声、有色、有味，“更无一点尘随马”，反用了苏滋味《正月十五夜》诗“暗尘随马去，明月逐人来”。有意思的是，周邦彦也有一首元宵词，《解语花·上元》说“因念国都放夜。望千门如昼，嬉笑游冶。钿车罗帕，相逢处，自有暗尘随马。年光是也。”长安、汴京的元宵都暗尘随马，杭州却“无一点尘”，江南气候固然清润，但苏轼的偏心也清楚明了。

　　杭州有多热烈，密州就有多冷清。孤寂山城，火冷灯稀，天要下雪人又老，没有人如画，没有人吹笙，没有香吐麝，有的仅仅农桑社的箫鼓，“箫鼓跟随春社近，衣冠俭朴古风存”，密州州城却像陆游笔下的山村，地域经济不平衡的前史看来也好久远了。

　　就在这个密州上元的5天后，也便是乙卯正月二十日夜，苏轼梦到了亡妻王弗，写下那首《江城子》，梦中的明月夜里只要短松冈，上元的冷清到此竟转为“无处话苍凉”了，“十年存亡两苍茫”，或许上元那日，他就想到与王弗阴阳相隔已整整10年了吧，密州上元的冷清，或许不只由于杭州的缺席，也是由于王弗的缺席。

　　春风夜放花千树，更吹落，星如雨。宝马雕车香满路，凤箫声动，玉壶光转，一夜鱼龙舞。

　　蛾儿雪柳黄金缕，笑语盈盈暗香去。众里寻他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，灯光阑珊处。

　　依照邓广铭的系年，这首词写于1170年，辛弃疾30岁，归宋八年后初次出任京官，那时杭州早已是国都临安了。

　　上阕写临安元宵灯展的盛况。“春风夜放花千树，更吹落，星如雨”，有人说是灯，比方唐圭璋《宋词三百首笺注》就持此观念，今日的元宵节，以LED灯线环绕花树构成“夜放花千树”景象是很遍及的，若说南宋时仅以点亮的灯笼悬于枝头便是“夜放花千树，吹落星如雨”，则不免勉强。莫若说是“火树银花合”的焰火，银花千树遇春风，化作流星万点，美轮美奂。街市上车马喧阗，鼓乐如沸，灯月交辉，鱼灯舞龙灯舞一夜不断。缜密《武林旧事》有专门的“灯品”一节，列出无骨灯、魫灯、珠子灯、羊皮灯、罗帛灯、走马灯、绢灯、竹灯许多品类，羊皮灯可演皮影戏，绢灯可展现灯谜，心灵手巧以成形形色色。此书又载，“节食所尚，则乳汤圆子……”这便是汤圆了，与辛弃疾约略一起的周必大有《元宵煮浮圆子》诗，首云“今夕知何夕，团圆事事同”，又说“珠浮浊水中”，珠天然是汤圆，煮过汤圆的汤水是浓稠了许多，不过以“浊水”描述之，明显不如“乳汤”高超。

　　下阕由景及人，“蛾儿雪柳黄金缕，笑语盈盈暗香去”，元夕盛况焚膏继晷，素日深居简出的女子，此刻结伴盛装出游。李清照的元宵词《永遇乐》亦咏此景，“中州盛日，闺门多暇，记住侧重三五。铺翠冠儿，捻金雪柳，簇带争济楚”，人多成众，所以“众里寻他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，灯光阑珊处”，他或是她，便是那人。那人又是谁?说法有三：女子，词人自己，失掉的汴京。其实在这里，指谁都是煞风景的行为，辛弃疾写的便是自己“一个人的元夕”。

　　当然，之所以幽独悲伤，却确实由于有个念兹在兹的汴京长在怀有，辛弃疾想不到的是，在那个早已失掉的汴京，却也有人和他相同，过着“一个人的元夕”。

　　公元1225年，元好问35岁，间隔他写出“问人间，情为何物，直教存亡相许”已过去了20年，这一年，他在汴京过元夕，写下了这首诗。

　　“袨服华妆”，指游人们衣服光鲜妆容华贵，前两句一派热烈富贵歌舞泰平的气候，三四句一转，我在乐景中趁波逐浪，长衫在此却又突兀孤立，既不达时宜，又暗示道义担任，公然，一个隐晦的提问，包含着无法的自嘲，一起也是对前面所铺叙的场景的否定。何故至此?蒙古灭金的战役继续了24年，这是第15年，在战役中，元好问已失掉了山西老家的家乡和兄长。11年前，金国在蒙古的压力下，把国都从中都(北京)迁来汴京，而在这个元夕的8年后，汴京也将归于蒙古人。

　　从华灯盛景到世态人情，元好问看到的是富贵泰平，如他所说，面临元宵良夜，人们的游赏并没什么好坏对错，他自己也希望陶醉其间。但是，从那隐晦的自问来看，很不幸他毕竟仍是成为了他并不想成为的那个独醒之人。

　　除了“春风来海上，明月照江头”，白居易还有另一首元宵诗说“明月春风三五夜”，按我国的历法，元宵节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立春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，所以明月与春风成为节日标配，是天道与人文的和合，千百年来，人们迎候元宵、喜度元宵，既守传统，又出新意，却一向喜爱着这春风与明月的意象。